兩首詩里的三代世交情——江澤民緣何兩次為紀念朱自清題詩
兩首詩里的三代世交情——江澤民緣何兩次為紀念朱自清題詩
王德蓉 曹 陽
[摘要]江澤民和朱自清同為揚州人,在1988年朱自清誕辰90周年和1998年朱自清誕辰100周年時,江澤民兩次為紀念朱自清題詩,記錄和展示了江、朱兩家三代的世交情誼。江、朱兩家的情誼,不僅有朋友、同窗、師生之情,而且有共同奮斗的革命情誼,從中也折射出了中國知識分子所具有的愛國主義精神和民族氣節。
[關鍵詞]江澤民;朱自清;題詩; 揚州
[中圖分類號]D6635 [文獻標識碼] A
揚州舊城安樂巷27號,是一處坐西朝東的普通民居,為晚清所建,計三間兩廂一對照,另客座兩間,大門過道一間,天井一方。1930年春以后,朱自清一家三代在此居住了13年之久。如今徜徉其中,引人注目的是由江澤民題寫的“朱自清故居”匾額和兩首詩。
1988年,時任中共上海市委書記的江澤民,為紀念朱自清誕辰90周年,題七律一首:
“背影名文四海聞,
少年波〔坡〕老更情親。
清芬正氣傳當世,
選釋詩篇激后昆。”
10年后的1998年,在朱自清誕辰100周年之際,江澤民又題五律一首:
“晨鳴共北門,談笑少時情。
背影秦淮綠,荷塘月色明。
高風凝鐵骨,正氣養德行。
清淡傳香遠,文章百代名。”(兩首詩均為揚州朱自清故居處資料。)
這兩首詩,字里行間流露出江澤民對朱自清散文名篇的欣賞,和對其“清芬正氣”的推崇。不僅如此,在書寫這些詩句時,同為揚州人的江澤民的思緒,或許也悄然飄至20世紀初期的老揚州,那由七拐八繞,枝枝蔓蔓,曲徑通幽的揚州舊巷見證的江、朱兩家綿延三代的交往情誼。
朱家自1903年遷居揚州,曾先后在揚州的天寧門街、彌陀巷、皮市街、瓊花觀、安樂巷等地居住。而江家是在1915年前后,遷至揚州城內居住的,先住在東關街田家巷附近,后遷至江家橋、東圈門等地居住。對于兩家的交往,江澤民的七叔江樹峰曾有詩曰:“散文背影重人倫,三代交誼可細論。我見圣陶前輩議,猶思才氣廣陵人。”(揚州朱自清故居處資料。)
江澤民的祖父江石溪與朱自清的父親朱鴻鈞(字小坡)都出生于清同治九年(1870年),交往甚密,為同庚好友。對于朱小坡,江澤民不僅熟悉,且分外親切。1917年冬朱自清的祖母病逝,辦完喪事后,他和父親同車北返赴北京繼續學業,在南京浦口車站與父親分手時,有感而發創作了膾炙人口的代表作《背影》。“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馬褂的背影”對于少年江澤民來說,卻是時常能夠見到的。江澤民與朱自清次子朱閏生(即《荷塘月色》中提到的“閏兒”),以及朱自清的妻弟武鐘乾都是中學同班同學。江澤民與朱閏生兩人經常一起結伴上下學、一起到對方家中完成功課。江澤民對朱閏生的祖父,自然是十分熟悉。江澤民曾經在給朱閏生的信中這樣寫道:“回憶少年時期常去你們家,看到令祖父小波[坡]老,再讀背影一文感到分外親切。”(揚州朱自清故居處資料。)兒時的記憶是深刻的,盡管歲月流逝,卻總是難以忘懷。2006年,江澤民給清華大學校長顧秉林、黨委書記陳希致信,要將中學同學朱季和送給他的一幅手書《荷塘月色》轉送給清華大學,信中再次深情地談起了與朱自清一家的情誼:“我又回憶朱自清的父親朱小坡和我的祖父江石溪是世交、朱自清和我父親江世俊是揚州第八中學(揚州中學前身)同班同學。朱自清先生的有名散文《背影》所描繪的原型則是我們這些中學同學那時經常看到的。”他說:“回憶起這么多往事,宛如昨日。這么多巧合和機遇,不由得使我想起把這幅字轉送給清華大學,以表達我們濃濃的鄉情。” (揚州中學校史館資料。)
江澤民的父親江世俊與朱自清是江蘇省立第八中學同窗,兩人同于1916年畢業。朱自清隨即考入北京大學預科,開始了他艱辛的治學之路。江世俊高中畢業后到南通通明電氣公司工作,擔負起一家老小的生活重擔。在那個動蕩的年代,盡管走的是不同的人生道路,但有一點兩人是相同的,就是對正義正氣的堅守。抗戰爆發后,朱自清于1937年7月7日夜揮筆疾書“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在署名右邊加了一句“時遠處有炮聲”后,跋山涉水,步行入滇,到西南聯大任教。抗戰勝利后,他積極支持昆明學生反對國民黨發動內戰。由于長期的困苦生活和工作勞累,朱自清患了嚴重的胃病。1948年初,人民解放戰爭進入最后階段的時候,他的病情也加重了,但他毫不猶豫地在寫著“為表示中國人民的尊嚴和氣節,我們斷然拒絕美國具有收買靈魂性質的一切施舍物資,無論是購買的或給予的……”的宣言上簽署了自己的名字,之后立即讓孩子把面粉配給證退了回去。臨終前,朱自清仍以微弱聲音諄諄叮囑家人要記住以后不買國民黨配給的美國面粉。朱自清始終保持了一個正直的愛國知識分子的高尚氣節和可貴情操,為此毛澤東曾稱贊他“一身重病,寧可餓死,不領美國的‘救濟糧’”(《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495頁。)的骨氣。江世俊在揚州淪陷后忍辱負重,積極支持自己的五弟江世雄、六弟江上青、七弟江樹峰和長子江蟄君遠赴皖東北進行革命事業,典賣家產以維持全家生計。朱自清寧死不領美國救援面粉的氣概與江世俊生計艱難也支持親人革命的行動,再現了那個時代有骨氣的中國人的氣節和堅持。
與江世俊、朱自清同為省立八中校友的朱自清胞弟朱物華,是我國著名物理學家和電子學家、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也是江澤民在上海交通大學求學時的老師。由于兩家有通家之誼,江澤民也稱朱物華為“二叔”。1996年4月29日,江澤民再回上海交大時,特地躬身問候已95歲高齡的朱物華,并對他說:“朱老,代我問二嬸好啊!”(《江澤民和他的母校上海交通大學》,世紀出版集團、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9頁。)江澤民對朱物華的尊重和關心,及其延續半個世紀的師生情,一直在上海交大傳為佳話。
江、朱兩家的情誼,不僅有朋友、同窗、師生之情,更有共同奮斗的革命情誼。20世紀30年代的中國,面對日本帝國主義的步步入侵,無數中國人為挽救民族危難走上了革命道路,甚至獻出了生命。九一八事變后,江澤民的六叔江上青以筆為刀槍,動員和喚醒了一大批革命群眾和青年學生的斗志。這其中就有江上青的兄弟、子侄江世雄、江樹峰和江蟄君、江澤民。朱邁先,是朱自清在早年散文《兒女》中提到的頭生子阿九。七七事變后,朱邁先接受黨組織派遣南下回到揚州老家,一面讀書一面從事救亡運動和黨的工作,朱家便成為中共地下黨在揚州的一個聚會點。當時朱家住在安樂巷,江家住在東圈門,兩家相距不過百十米。少年江澤民經常跟隨六叔、七叔去朱家,耳濡目染接受了救亡圖存、追求真理的革命教育。1937年11月,朱邁先參加了由江上青、陳素等人組織的“江都縣文化界救亡協會流動宣傳團”(簡稱“江文團”),溯長江而上2000余公里,宣傳抗戰,準備到武漢通過八路軍辦事處北上延安。在“江文團”離開揚州后,江澤民每有其叔江上青、江樹峰及朱邁先行蹤,常常悄悄告知當時與他同班同學的朱閏生,并轉告他的祖父朱小坡,以免掛念。后來,江上青和朱邁先為中華民族的解放事業都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20世紀40年代的中國,內憂外患、幾度浮沉。連年的戰亂和遷徙,使得江朱兩家一度音訊中斷。直到70年代,朱閏生從報上看到“一機部外事局副局長江澤民”的消息,才恢復了聯系。此后,兩人一直保持書信和電話來往。江澤民在任電子工業部部長時,還曾以“晚輩”和“學生”的身份到清華園去看望朱自清的第二任夫人、朱閏生的繼母陳竹隱。1988年朱自清誕辰90周年時,揚州市舉辦關于朱自清的紀念會和學術討論會。為此,朱閏生寫信請江澤民參加,并在信中向他提到了揚州將修復朱自清故居等有關事情。接信后,江澤民因公務繁忙不能與會,便復信給他,并作了一首七絕,就是前文提到的那首,以表示對朱自清的敬意。信中這樣寫道:“我因公務繁忙不克來揚參加紀念活動,現特附上紀念朱自清先生九十誕辰詩一首,以表心意。”“毛選四卷《別了,司徒雷登》一文歌頌了朱自清先生的民族氣節。他所著《宋五家詩鈔》、《十四家詩鈔》為先生教學科研之力作。我雖非專攻文藝專業,但亦十分愛好。月前碰到您二叔朱物華教授,談起家父與令尊及二叔在第八中學之情景,回憶往事,歷歷在目。”(揚州朱自清故居處資料。)娓娓道來的是對朱自清人品、文品和著作的欽佩之情。
1998年,中共中央統戰部、教育部及清華大學籌備朱自清的百年誕辰活動時,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的江澤民獲悉此事,希望見一見朱自清的家屬。于是,朱閏生從山西趕到北京。為此,江澤民為朱自清百年誕辰又欣然作了一首五律。其中的“晨鳴共北門,談笑少時情”,講的就是江澤民與朱閏生小時候一起讀書、生活的往事。親切之情,溢于言表。詩雖短而情更長,道不盡的是印在江澤民心中對朱自清的敬重親切之情,對江、朱兩家世交情誼的珍視。
朱自清作為一位愛國知識分子展現出的氣節和高尚人格,給江澤民的影響是巨大而深遠的。2001年4月29日,江澤民在慶祝清華大學建校90周年大會上又提到了朱自清的氣節,他說:“清華大學有著光榮的歷史,涌現了許多可歌可泣的杰出人物。聞一多先生橫眉冷對反動派,寧死不屈,表現了‘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的高風亮節。朱自清先生寫出了《荷塘月色》、《背影》等清新淡雅的著名文章,他鐵骨錚錚,一身正氣,寧肯餓死,也不領美國的救濟糧。毛澤東同志說:‘我們應當寫聞一多頌,寫朱自清頌,他們表現了我們民族的英雄氣概。’”(《人民日報》2001年4月30日。)這里,江澤民要求年輕學子們學習和繼承朱自清愛國主義的民族氣節和淡泊名利的崇高精神,這也正是他一生的追求。
〔作者王德蓉,女,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助理研究員,北京100017;曹陽,女,揚州市委黨史辦公室,江蘇揚州225000〕
(責任編輯:樊憲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