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詩詞與中國氣派
毛澤東詩詞與中國氣派
汪建新
毛澤東詩詞是20世紀最優秀的世界文化遺產之一,對構建中華民族的文化心理產生了巨大影響,其蔚為壯觀的中國氣派令無數人為之陶醉。
毛澤東曾為新文化發展指明了方向,就是“新鮮活潑的、為中國老百姓所喜聞樂見的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毛澤東詩詞是二十世紀最優秀的世界文化遺產之一,對構建中華民族的文化心理產生了巨大影響,也以其蔚為壯觀的中國氣派令無數人為之陶醉。
醇厚獨特的民族風格
1940年1月在《新民主主義論》中闡釋新民主主義的文化時,毛澤東指出:“它是我們這個民族的,帶有我們民族的特性。”“中國文化應有自己的形式,這就是民族形式。”毛澤東要求中國的文學藝術要符合中國人的世界觀、價值觀和審美觀,體現中華民族的精神、情感、趣味和習慣。
毛澤東詩詞古樸典雅、對仗工整、抑揚頓挫,是運用舊體詩詞形式反映現實斗爭和現代生活的光輝典范。正如毛澤東對作家梅白所說:“舊體詩詞源遠流長,不僅像我們這樣的老年人喜歡,而且像你們這樣的中年人也喜歡。我冒叫一句,舊體詩詞要發展,要改造,一萬年也打不倒。因為這種東西最能反映中華民族的特性和風尚,可以興觀群怨嘛!哀而不傷,溫柔敦厚嘛!”
毛澤東詩詞植根于中國優秀文化的深厚土壤,蘊涵著豐富多彩的中國文化元素,從文化名人到歷史典故,從民間故事到神話傳說,從哲學思維到日常習俗,字里行間,俯拾皆是。毛澤東詩詞中反復使用的意象,比如日月江河、風雪云霧、蒼松臘梅、旌旗鼓角、炮聲彈洞等,要么是歷代文人騷客借以托物言志的傳統物象,要么是現代作家用來描繪戰爭風云的常用素材。它們既是詩人審美創造的工具,也是讀者寄寓情感意念的載體,有著廣泛的認同性、易理解性和易交流性,具有不同于別國民族文化的獨特魅力。在中國詩壇上,很少有人能像毛澤東那樣深刻地體現我們這個東方文明古國的民族特色,產生如此廣泛深遠的影響。
通俗易懂的鮮活語言
毛澤東文藝思想的核心是為廣大人民群眾服務,這是最具中國氣派的創作原則和價值導向。毛澤東始終致力于使中國古典詩詞大眾化。毛澤東詩詞深入淺出、明白曉暢、雅俗共賞。
毛澤東一向反對使用古奧偏典,故作艱深晦澀。他借用的典故都是廣大人民群眾頗為熟悉的,如秦皇漢武、唐宗宋祖、牛郎神女、吳剛嫦娥。毛澤東引用或化用的名人詩句,如“一枕黃粱再現”“天若有情天亦老”“一唱雄雞天下白”等,即使不注明出處、不進行解釋,也不會產生歧義。
毛澤東特別重視人民群眾的生活語言,新鮮質樸、生動活潑。“寧化、清流、歸化,路隘林深苔滑”是行軍路線、道路狀況的真實描繪。“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是對敵我雙方態勢的分析判斷。“當年鏖戰急,彈洞千村壁”是戰爭遺址今昔對比的客觀紀實。這種語言,經得起行家里手咀嚼玩味,普通讀者也一看就懂。“東方欲曉,莫道君行早”取自諺語“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驚回首,離天三尺三”來自湖南民謠“上有骷髏山,下有八面山,離天三尺三”。而“齊聲喚,前頭捉了張輝瓚”“怎么得了,哎呀我要飛躍”等,則是日常口語直接入詩。《八連頌》通過“全軍民,要自立”和八個“不怕”總結出“軍民團結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堪稱是用群眾語言寫就的經典文獻。
“兩結合”的創作原則
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相結合,是毛澤東倡導的文藝創作原則。前者強調按照生活的本來面目進行再現,后者主張既表明對現實的態度又體現對未來的渴求。毛澤東詩詞是“兩結合”的光輝典范,既弘揚了中國古典詩歌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優良傳統,又繼承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的文藝思想。
毛澤東詩詞蘊含著充滿激情的理性,熾熱而深邃,呈現出鮮明的現實主義特征。毛澤東詩詞史詩般地反映了特定時期的社會風貌,使讀者能夠全面客觀地體察中國人民的疾苦與心聲,剖析中國革命的形勢與任務,重溫20世紀中國歷史的波瀾壯闊與滄桑巨變,追溯毛澤東跌宕起伏的奮斗足跡和心路歷程。毛澤東詩詞又洋溢著充滿理性的激情,深沉而濃郁,具有強烈的浪漫主義色彩。毛澤東詩詞想象獨特、語言奔放、亦真亦幻、意味深長,在平淡中彰顯神奇,在黑暗中出現光明,在困難中看到前途,在曲折中展現剛毅。正因為如此,毛澤東詩詞讀來使人蕩氣回腸,能夠感染人、鼓舞人、激勵人、塑造人。
毛澤東把充滿激情的理性和充滿理性的激情融合得出神入化,把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結合得渾然天成。每首作品都既是現實的又是浪漫的,只是不同作品各有側重而已。以《七律·長征》為例,它是現實主義力作,也是浪漫主義精品。就紀實長征這一重大事件而言,它是現實主義的;從抒發紅軍不畏艱難困苦的英雄氣概而言,它是浪漫主義的。每一句詩都概括了長征的某種特征,都再現了長征史詩的局部面貌,都贊揚了紅軍的鋼鐵意志和豪邁情感。真實的感受、磅礴的力量、澎湃的激情使《七律·長征》成為千古絕唱。
韻味無窮的審美意境
1965年7月21日,毛澤東在《致陳毅》中寫道:“詩要形象思維,不能如散文那樣直說。”“宋人多數不懂詩是要用形象思維的,一反唐人規律,所以味同嚼蠟。”“要作今詩,則要用形象思維的方法。”毛澤東反復強調“詩要形象思維”,要借助形象表情達意,力求情濃縮而含蓄,景生動而傳神,言有盡而意無窮。正因為如此,他在《沁園春·雪》的自注中寫道:“‘雪’反對封建主義,批判二千年封建主義的一個反動側面。文采、風騷、大雕,只能如是,須知這是寫詩啊!難道可以謾罵這一些人們嗎?別的解釋是錯的。”
王國維《人間詞話》中說:“詞以境界為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境界”也就是意境,是中國古典詩學的重要美學范疇。毛澤東詩詞情景交融、意境高遠。《沁園春·長沙》上闋把江南秋景寫得宏偉壯闊、絢麗多彩,與下闋指點江山的豪情壯志相匹配。“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毛澤東化靜為動,賦予雪山雪原以生命活力和人格意志,雄渾氣概躍然紙上。“紅雨隨心翻作浪,青山著意化為橋”“赤橙黃綠青藍紫,誰持彩練當空舞?”,毛澤東移情入境,使意與境融為一體。
毛澤東在意境創造方面,既源于古人又高于古人。《采桑子·重陽》是詠秋之作。毛澤東一掃“自古逢秋悲寂寥”的悲秋情結,稱頌戰地黃花的馥郁芳香,謳歌革命戰爭的壯美崇高,贊美秋日風光的蒼勁寥廓。毛澤東詩詞魅力無限,不僅因為毛澤東功底深厚,更在于精神崇高,誠如清代沈德潛《說詩碎語》所說:“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學識,斯有第一等真詩。”
吐納風云的豪放氣勢
毛澤東說過:“詞有婉約、豪放兩派,各有興會,應當兼讀。”“我的興趣偏于豪放,不廢婉約。”豪放派氣勢磅礴、意境雄渾,婉約派婉轉含蓄、纏綿悱惻。除《虞美人·枕上》純粹屬于婉約,毛澤東詩詞明顯偏重于豪放格調,包涵寰宇、貫通古今,凸現出大國氣象和偉人氣度。
毛澤東的豪放筆法,恰如劉勰《文心雕龍》所說“思接千載”“視通萬里”。他描繪的事物總是境象闊大、宏偉壯觀,而他筆下的時間縱貫古今、時空交錯。《沁園春·雪》大筆寫意,寥寥數語,就把幅員遼闊的大好河山盡收眼底;幾個人物,就把錯綜復雜的中國歷史娓娓道來。
毛澤東胸襟博大,志存高遠,把個人情感和人民悲歡相融合,將個人前途與國家命運相聯系。毛澤東詩詞中有指點江山的激揚,有秋收暴動的霹靂,有眾志成城的炮聲,有萬里長征的凱歌,有殘陽如血的壯烈,有橫掃千軍的暢快,有天翻地覆的慷慨。毛澤東詩詞所反映的生活內容跌宕雄渾,所展現的精神世界浩瀚豁達,所抒發的主觀情感熱烈奔放,所承載的思想內涵博大精深,令人震撼、給人鼓舞。
(來源:《學習時報》2017年1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