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敬愛的周恩來總理逝世41周年。在他生前，我曾有幸幾次見到周總理，最后一次見到周總理是在1974年1月25日中央直屬機關和國家機關“批林批孔”動員大會上，我目睹了周恩來總理和葉劍英元帥等中央領導同志不卑不亢應對江青等人的場面。

“批林批孔”動員大會的召開

1973年底、1974年初，全國掀起了一場“批林批孔”的政治運動。表面上轟轟烈烈，實際上批不起來，也批不下去，甚至遭到抵制。這次“批林批孔”目的之一是批周總理；“評法批儒”批黨內的“大儒”；“評《水滸》”批“投降派”，等等，矛頭所指，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1974年1月24日至25日，江青等人未經中央允許，在北京擅自召開軍隊系統的“批林批孔”大會。當時正逢春節，突來緊急通知，召開“批林批孔”動員大會，各單位負責人必須參加，會場設在首都體育館，有萬人之多。當時我在中國醫學科學院政治部宣傳處工作。醫科院屬衛生部領導，是國家機關的下屬單位，醫科院的領導接到通知參加會議。我是一般干部本不夠資格參加會議，但因工作需要，單位領導叫我參加，去做記錄（我記錄做得好），以便領導向下傳達。我小心謹慎，早早到場。

周總理的開場白令人深思

會議即將開始，江青、王洪文、張春橋、姚文元、遲群、謝靜宜等一一到場，葉劍英等幾位中央領導同志也參加了。江青在臺上很活躍，時而坐，時而站，時而走，講這講那，不停地指揮著遲群、謝靜宜等人……突然，江青怪聲怪氣地說：總理怎么還沒有來呀？立即引起全場關注。大家這才知道原來周總理要來。周總理從來都很守時，莫非有重要的外事活動？

江青話音剛落，周恩來總理匆匆登上主席臺。周總理面向臺下聽眾，嚴肅地說：很抱歉，我來晚了，接到通知，立即趕來。臺下一片驚訝，聽眾面面相覷，低聲議論：怎么總理不知道開這個會？（后來才知道這次大會未經中央政治局討論。）大家不約而同朝臺上一看，見到江青得意的樣子，誰也不敢再出聲，臺下一片寂靜。

大會的議程

會議由周恩來總理主持，但他始終沒有講自己的話，似乎他只是一個報幕人。他宣布開會，請王洪文領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歌。接著，周總理簡要介紹了“批林批孔”的由來。周總理說：去年十大前后，科教組遲群領頭向各省市作了動員，同時在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兩個學校很早就進行了“批孔”，聯系到“批林”，作為“批林”的一個組成部分。最近發了中央〔74〕1號文件，把北京大學、清華大學編的《林彪與孔孟之道（材料之一）》附進去了。周總理說：在這個過程中江青同志進行了幫助指導。這個材料（指《林彪與孔孟之道〈材料之一〉》）得到了毛主席的稱贊。

然后，周總理接著念江青、王洪文給毛主席的報告和毛主席的批示。內容是這樣的：“主席：我們看了北大、清華編的‘批林批孔’材料，這份材料簡明扼要。現在全國各地都需要這樣的簡明材料，我們建議這份材料可否轉發各省、市、自治區、各大軍區、各軍兵種黨委和國家機關各部門，作為‘批林批孔’的參考材料。現將材料呈主席，是否可轉發。王洪文、江青”。周總理說：毛主席批示同意轉發。根據毛主席這一批示，中央起草了一個通知轉發各地，最近剛發下來，現在念一下這個通知。念過通知后，周總理接著說：最近中央又發了2號文件，已印好，還未送出，增加了“批林批孔”的文件。

周總理接著念文件目錄：這些文件是：毛主席的《我的一點意見》《毛主席致江青同志的信》《毛主席在外地巡視期間同沿途各地負責同志的談話紀要》，九大、十大的政治報告和《魯迅批判孔孟之道的言論摘錄》，以上五個為第一單元的學習文件。《粉碎林彪反黨集團反革命政變的斗爭（材料之一、之二、之三）》，作為第二單元的學習材料。第三單元的學習材料周總理念了楊榮國（三篇）、唐曉文、羅思鼎、馮友蘭、高亨、北京師院的史眾、北京大學的哲軍等所寫的“批林批孔”文章的標題。

周總理接著說：報告經主席批準同意轉發，在中央文件的印發過程中，江青同志很注意抓這個問題，她注意到解放軍二十軍的“批林批孔”批不起來……江青同志說她正好看到北大、清華的材料（即《林彪與孔孟之道》材料之一），讓遲群、謝靜宜送去200份。

會上，周總理念了江青寫給海、陸、空三軍及外交部的六封信。周總理說：江青同志給幾個單位寫了信。

第一封信是江青寫給二十軍防化連的，內容是：我看到解放軍“批林批孔”遇到困難，我正好收到北大、清華的材料，這份材料可供你們參閱。請遲群、謝靜宜給你們送去200份。你們有什么意見和問題請告遲群、謝靜宜同志轉告給我。周總理說：遲群、謝靜宜到防化連談了話。

第二封信是江青寫給空軍司令員馬寧同志的，內容是：聽說空軍“批林批孔”有些困難，請遲群、謝靜宜前去宣講。請蘇元勛參加你們的座談，有什么意見請蘇元勛轉告我。周總理說：蘇元勛是謝靜宜的愛人。

第三封信是江青寫給吳德同志的；第四封信是寫給軍委幾位負責同志的；第五封信是寫給海軍蘇振華同志的；第六封信是寫給外交部核心小組的。周總理一一全文照念。這些信的內容基本一致，說的都是“批林批孔”有困難，派遲群、謝靜宜去送材料、作動員、搞試點。我在這里就不一一寫了。

江青插話：在三十八軍、北京衛戍區的試點，是我派人去的。

周總理接著說：江青同志除了寫信外，還在三十八軍和警衛一師做過試點工作，還通知新華社駐各地記者收集反映，還要記者到各地送材料。

接下來，周總理說：今天請遲群、謝靜宜作傳達報告，進行動員。

遲群和謝靜宜講得很多，江青不斷插話，主要內容如下：

遲群說：江青同志交給我們兩人三項任務，一是送信、送材料當通訊員；二是到連隊到各單位；三是收集意見，回來匯報。下去了解后，許多同志提了很多問題……《林彪與孔孟之道（材料之一）》這個材料是在主席、江青同志直接關懷和具體指導下寫出來的。

謝靜宜說：當我們向主席匯報談到林彪也有孔孟之道的言論時，主席說：噢，凡是反動的階級，都是主張歷史倒退的，都是尊孔反法的，都是反秦始皇的。主席問我們林彪有哪些材料是尊孔的，讓我們搞一個材料。我們召集了幾個同志議了一下，搞了一個材料，只有兩三頁，送給主席和江青同志。江青叫我們去，說，東西不多，有些不夠準確，有些似是而非。

謝靜宜繼續說：江青同意我們搞個班子，建議我們到毛家灣去收集材料，這樣材料就多了，后來編成了一本，又送給主席和江青同志，主席和江青同志看得非常仔細，江青作了指示，標題也作了修改。主席指示：材料還比較亂，要為工農兵著想，要通俗些，還要編個簡釋。

遲群說：江青讓我們到毛家灣看林彪的卡片，翻箱倒柜，材料很多，有幾十箱。一遍一遍改，后來還編了簡釋。江青同志抓得很緊，像抓樣板戲一樣，像抓專案一樣。編好后送主席和江青同志，同意轉發。

謝靜宜說：材料印出后，一天晚上江青把我們找去，說二十軍防化連“批林批孔”批不下去，受到抵制，派我們去，當晚我們與連隊同志見了面，向他們讀了江青同志的信，把材料發給了大家。

遲、謝還講了他們在江青的指示下到各單位“點火”的許多細節，最后提出了反對“走后門”等問題，把攻擊的矛頭對準周恩來、葉劍英等老一輩革命家和一大批黨政軍領導干部。

江青不斷插話，支持遲、謝；她罵不同意見是“屁話”；她大批梁漱溟，還點了郭沫若的名，郭老被叫站起來；她特別強調“反潮流”。會上，中聯部政工組宣傳組的某人很活躍，站出來發言，表示擁護，他揭發單位領導不讓印北大的材料（即《林彪與孔孟之道》材料之一）。江青聽后走到臺前和他對話，江青大聲說：他們不讓印，我們給你們送去。

會上，姚文元幾次插話，最后他“畫龍點睛”，強調“反潮流”，強調把“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與會的葉劍英等中央領導同志一言未發。

最后，周總理宣布散會，大會在《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歌聲中結束，人們默默離開會場……（編輯 王 雪）

（作者是中共中央宣傳部離休干部）

原載：《百年潮》2017年01期